跨越孤寂的對話

跨越孤寂的對話


-- 陸達誠 神父--


法國當代存在哲學家馬賽爾（1889 ~ 1973）童年時母親去世，父親娶了姨母，但沒有給他增加弟妹。馬氏從小缺乏玩伴，八歲時，寫兩個劇本，劇中人都是男女幼童，是他想像中的兄弟姊妹；藉著與他們交往嬉玩，他試圖超越難以忍受的孤獨感。孤獨終成他的哲學主題之一，他甚至會說：「我寫過『人間只有一種痛苦，即孤獨』，對這句話我愈來愈認真。我確信，如果一個人體會過真正的愛情或真實的友情，他沒有喪失什麼。反之，若他是孤獨的，則一切都丟失了。」

　
馬賽爾的獨子遭遇並非獨一無二的，尤其今日大陸的家庭都是三人行，馬氏天生敏感，把相當多的兒童之共同命運戲劇化地擴大感受一番，但他幸運地用創作的方式克服他的苦難，即找到了可以對話的劇中小朋友，藉想像與他們交往而熬過了無聲的童年時代。

　
孤寂就是缺乏對話，心靈懸空，缺乏交往對象而回到自己，但自己不能給自己慰藉。許多病態的青少年，面對鏡中的自我，試圖與之溝通來解脫孤獨，但大多無濟於事，難逃精神崩潰與分裂的厄運。

　
哲學上說人是自立體，他有獨特的自我，是行為的主體，他有異於他人與他物的生存基礎。然而自立之人並非自足體，不論從其生命起源和成長來看，他都必須倚賴他物與他人，尤其是高級需要：如知識、愛情等。個人之成熟絕對需要別人的助緣，缺乏了可以親密對話的對象，人不單難以成長，更會陷入絕望的深淵或病態以終。

　
與另一自我之親密對話是每一個人的絕對需要，就像空氣、水、陽光、食物對肉體的關係一樣。靈魂的食物就是愛和友情，這些都以對話的方式來體現和增進。有對話的生命是活得下去的生命，沒有對話時，生命開始瓦解。消極性的對話還比無對話為佳，因為他至少還有開釋自己的可能。完全缺乏對話的環境使人加速走向死亡，在德國集中營這類例子比比皆是。

　
對話使人活下去，使人成熟，使人更幸福。有對話關係的主體，即使沒有言語，沒有交談，也能心心相契，連靜默也成了溝通的媒體，因為整個身體都是言語，每一動作都散發善意，使對方愉悅。如果適當地開口，則每句話都成天籟，飽饕飢渴，使生命復甦。婚姻便是這樣締結起來的，對話得好，兩個獨立的個體漸漸靠近，相契相愛，終至結合，到不分你我的程度，並且要求這種關係永恆化，甚至生生死死之延續，真是不可思議。

　
對話的確是異常神秘的日常事件，對話一旦開始，人便逐入勝境，人與人的對話構成了人的本質，因為缺乏了對話，人便會生病。哲學家稱此類性質為「主體際性」或「互為主體性」。不同的生命體在相互的臨在關係中，換言之，再愛與被愛及互敬的氣氛中從「你」「我」超越到「我們」，多少找到了自己的根和肥壤，不會再枯萎。

　

而生命之需求不止於此，人有無限的超越需要，這種需求只靠人與人之對話不能得到滿足，還須與絕對者的對話才能抒解。人與人之積極對話使人不致空虛，也有了基本的生存營養，但要使人性整體之滿足，人還必須與無限的神作心靈的交往；有了根源性的對話，人才能有無往不利的絕對穩定性，才能課如一切孤獨感之威脅，才能徹底自我實現。


何謂與超越者、絕對者、無限者對話呢？超越者、絕對者、無限者是神的話，如何與之交往呢？為何交往是如此迫切呢？人靠自己及靠若干親密對象不足以達成圓融的生命嗎？

　

從後面的問題講起。人與其他人的親密關係的確能填補存在的空虛，尤其是在緣份永續的情況中，但人是有限的存在，有缺陷的個體，兩個或多個有缺陷之圓合在一起也不能夠成完整的圓。前面許多描述都傾向於積極與正面的人際關係，有這類關係者是人類中之佼佼者，而人與人之交往以負面的方式進行者更是常數，因此某些心靈受創者不再信任任何人，而一般可以維持下去的關係中不乏意外之考驗，使人倍感步履維艱。心理學家站在經驗層次，分析各種交往模式，提示解厄之方，然而心理學無法觸摸心靈底層的終極需要。終極需要在於人感到即使一般的需要，包括愛的需要都滿足了，還有一塊真空地帶，還有一種更難測度的虛無感，這份感受不能由任何有限之物、人或幸福可填滿的，這份空缺提示了人對絕對者之對話之絕對需要。

　
本來，只要是真誠的對話，人與人的關係中，絕對者已隱然光臨，神以無名氏的方式把信任和希望通傳給對話中的個體。然而此類隱性之臨在若化為顯性，即對話之雙方都對神產生親密的關係，都採取信仰的立場，則他們原有的對話關係可更上「十」層樓，即從一般性的人際深度關係提昇到永恆層次，且與不變之神相合，從而超拔了一切可變因素，包括主觀之情緒及客觀之偶然變素，使「我們」貞定在堅實的磐石上，並能徹底消除空虛極渺茫的感覺，此時之人已在永生境地。

　
與神對話可有二徑，其一是通過人與人之深度對話，其二是直接與神對話，後者是主觀上迫切地渴望與神交往，要認識祂，要愛祂，客觀上體驗到神的垂愛。一般常說的是神先走一步，是神促使吾人對祂有如此迫切的需求，是祂對吾人之愛促使吾人尋求祂。尋求神已是與神對話之濫觴，人與神之關係已從隱性走向顯性，只要調整好焦點，神的面目清晰起來後，對話變得更真實。而神有無限的魅力，足以吸住眾生，使人在祂內如醉如癡，因為此時人發現了最高的價值。當人與神可以對話的時候，人走出了絕對虛無和孤寂的幽谷。人分享了神的永恆生命時，人也逐漸變得絕對和無限，此時人不但不孤獨，且是最自由和幸福的人，因為沒有什麼再能把他從根源處撤離，他已進入了絕對存在，分享絕對存在，而這絕對存在也是絕對的愛。

　

It is a well-recognized fact that solitude in childhood has a very negative influence on human development. Fr Bosco Lu stresses the necessity of enhanc-ing communication channels in our societies, by means of dialogue or even by body language. Furthermore, spiritual dialogue is an important dimen-sion of the communication process, and makes one's life fuller and richer.